出口

黎明时的城市有大雾在弥漫

人们还在熟睡

偶尔有人咳嗽

我正好走上天桥

远处仍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闪动

一栋栋高楼忽高忽低

所有的景致都让人琢磨不透

我突然无法确定自己将要从哪一个路口出去

2021.11.15

周末景象

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直到窗帘的缝隙里慢慢有了亮光

我并不急于抓起外套冲下旋梯

一个急性子的人，此刻正使劲说服自己

每一个动作都尽力做到缓慢

现在，我可以设想不再被任何人需要的情形

天啊，我居然没有感到失落

2021.11.15

后疫情时代

正在习惯与病毒共存的生活

我常常打开手机查询自己的身份

黄码、红码、绿码

还好，我的绿码一直没变

口罩和脸早已不分彼此

生活突然变得简单

所有的思维都只能用想象来实现

山上的清泉、地里的庄稼、海边的贝壳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那个背着风筝

在夜里奔跑的孩子

他手绘的风筝漂亮极了

2021.11.15

安全感

每天按部就班的出门又急匆匆的回家

无论被动或主动都避免不了

身体在空气中反复摩擦

削弱了大量的元气

于是，很多时候我更愿意安静地待在家里

省去了太多违心和迫不得已

就连病毒也被牢牢地阻隔在门外

2021.1.17

流下村

从一条窄窄的小路进去

一眼就看到低矮的斜顶平房

仿佛，天和地瞬间亲密了许多

这小小的巷道通向不同的院落

晾晒的鱼虾在院子里掀起小小的波浪

时间结网正捕捉涌进的人群

阿公在翻修破损的屋顶

宽大的玻璃窗格外醒目

阿婆说，她想住进有电梯的高楼

而我，却喜欢上渔村最初的模样

2021.10.3

重回万寿寺

已经不只是惊喜，可以肯定

这是一个奇迹

曾经各路消息都证明你的消失

我不信，儿时的光阴里唯独弄丢了那几年

寺院的围墙比童年高出了许多

厚厚的石门换成了深褐色的木质大门

午后的万寿寺依旧如经卷一样安静

阳光轻抚

如此安详

现在，我回来了

焚香的大殿正好适合一个人怀想：

院子踩水坑的女孩儿

师傅和那条叫花龙的狗

房檐上的蜘蛛

拱手致意岁月和圣洁的佛光

时间仿佛静止

我侧身，迎风走去

2021.9.7

东部新城上空的云

瞬间，我置身于云端之中

拥有了这成群结队的云彩

她们一朵挨着一朵向我涌来，在我身后

形成巨大的图画

像浪花更像将要收割的麦子

沉甸甸的低下头

此刻，我正漫不经心剥着绿色的豆子

想把她们种到天上去

2021.9.8

老屋

这次，我已经彻底找不到老屋了

曾经通往家的小路去了哪里

鱼塘、黄角树还有婆婆丢在屋顶的那颗大白牙呢

早已物是人非

这一排排的高楼和通天大道

我确信，他们都不曾和我有过一面之缘

我们彼此陌生又似曾相识

一个茫然的我站在东部新城的边缘

不知所措是我最真实的样子

整整一个下午

我被眼前突然崛起的群楼狠狠的摁在地上

无法动弹

像一个失忆的老人正在努力辨认回家的方向

泛黄的街道、门牌正在记忆的深处变得模糊丢失的碎片散落一地

显然，我已经无力拼凑出过去的时光

秋天正在远去

东街

这是值得庆幸的

走遍南川城唯有东街，偶尔还能找到原来的样子：有吆喝、有喧嚣和古朴的门楼

解放路连接着城市的从前和未来

现在，我需要一点时间在东街的拐角处坐下来

所有丢失的细节正慢慢向我靠拢

日杂店、铁匠铺还有一家挨着一家的原木色门槛露出笑容

我愿意和陌生的她们互致问候

穿过城门洞，那里有我羞于启齿的童年

一个老妇人总是带着一个小女孩在解放食堂门口停留

她用胆怯的语气给孩子讨要一碗告水

每次都会得到老板善良的回应

为此，我对东街至今保持着特别的敬意

一夜之间，简陋的过往已所剩无几

眼前，几个孩子刚从摩天轮下来

他们哼着小曲儿追逐着消失在路的尽头

黎明，我就出发

––致敬二野老战士胡雄辉

直到很多年以后，当我出现在母亲的面前

她那混沌的眼神和惊愕的表情

让我止不住泪流

是的，除了母亲我早已认不出自己的亲人

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柔弱的书生一个

为了生计每月为家人赚回一百斤谷子的孩子

一个早已成为饭桌上用碗筷祭奠的人

现在，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儿子

成为她生命中新的希望

她再也不用坐在门前的小凳上翘首以盼

不用整夜的煎熬

一生，她早已习惯了接受而不是选择

这次，我得实话告诉她：黎明前的出发是为了赶走蒋匪军迎接新中国

但我不会让母亲知道

她的儿子和战友们如何在泥泞的秀山艰难前行

如何从敌人的手里夺回船只抢渡乌江

如何激战黄家坝、白马山、南川剿匪

现在，我回来了

我只想躲进母亲的怀里躲进永康的草木深处大哭一场

2021.8.12

盐井

这压根就与井和盐都没有关系

或许是来得太晚

打蔫的玉米杆正好挡在梯田的中间

那壮观的五彩梯田早已被遣散在行程之外

我索性俯下身看看自己的影子

水田有些晃动

蜗牛在缓慢爬行

2021.8.28

拜偈陈独秀旧居

儿子们都去了远方

去与魔鬼拼命去推翻一个旧世界

如果可以，多想让你的故事再长一点

再澎湃一次

今生，你最后的温柔在异乡

在江津的石院墙

你的执拗远远高于心中的烈火

即便潦倒，也不曾低头丢失唯一的信仰

在石院墙的日子可听风可看雨

温酒煮茶，你用文字填补遗憾和失落

当你遥望北方可曾有过些许的惆怅

现在，我不再视你为遥远的灯塔

你只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一个曾经挥洒热血的战士

2021.7.5于江津石院墙

庞官渡

从晒半天的小路迂回

就可以抵达曾经的繁华

渡口在谷底

太阳正好照着湿漉漉的岸边

轰隆隆的水流依旧从罗伟城川流而来

仿佛，迎来送往的人们才刚刚离去

现在，没有船也看不到油鱼和飞蚁

狭小的岸边被远道而来的帐篷填满

而那支擎天的莲花是庞官渡永远藏不住的秘密

2021.6.15

指姆山

在大山深处

你是我抬头才能仰望的风景

举起的手指仿佛给众生指点迷津

原来，心之所往就在这里

在喧闹的尘世看不到的地方

整整一天我们都在你的脚下游荡

草籽和飞鸟在空中沿着各自的路径忙碌

只有风，从容不迫的随行

更多时候我们早已忘记了最初的路口

心甘情愿误入歧途

这是指姆山的低处

晨光回转浅雨轻叩睫毛

在薄雾升起的地方我就是那只迷途知返的山羊

2021.6.16